謿歌

向阳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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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茶组/朝耀】Do not look back(上)

  • 恋爱脑看了《流浪地球2》后的激情输出

  • 剧情参考电影(有改动),相关书籍及案例(紧急迫降部分),水平不足,如有bug欢迎指出(!!!)

  • 好茶地下交往设定

  • 码字配套歌单:球2BGM+ 《So Far Away》+《Hurtless》

  • 字数10k+,列位看官阅读愉快

后文见此:DNLB中




      王耀在被闪光灯照到前瞪向左手边的亚瑟·柯克兰,见对方回以讥讽的微笑,又瞬间将其调整为公式化的笑容。

      中国人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应该直接坐车走吧。情势都这样了,他们还真是和你一样兢兢业业。”

      柯克兰剜他一眼。“别说话。”他无情地提醒,“他们开始拍照了。”

      “我宁愿他们都拍你。”中国人小声抱怨,但说着还是将嘴角弯起一个固定的弧度。两个人并排站着。

      “真是渡劫。”王耀在脑中回忆着今天早晨己方的讲话内容。

      “高端局。”亚瑟赞同,“我建议你重复一遍刚才分会议室里我们讨论的所有东西。你应该比较擅长——介于你刚才的强硬态度。”

      没等王耀回答,两人快速的对话就被冲断了。

      提问开始了。

      “请问您们是英/国/和中/国/的意识体吗?”一个金发的女记者问。

      “是的。”王耀笑容不变,一旁的亚瑟微微点头表示回应。记者们的开场总要来这一套明知故问,无聊。

      “那请问您们同时出现在这条街道上有什么目的呢?”

      “您们在讨论接下来即将出台的新/政吗?”几个记者追问。

      王耀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把这几个问题推给了亚瑟。

      后者不容置喙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他果断地打断一个记者。“——关于新/政的问题,您最好咨询现任总/统。”看来即使英国人如亚瑟·柯克兰也明白这种时候直来直去是应对媒体最好的铁拳了。

      王耀扩大了微笑,接过话头:“这也是我的观点,他们对所有政/策/和行动享有一切解释权。”

      记者们围着两人形成两个小圈,王耀第二次忍住叹气的冲动。

      “这是我们最想问的——移山计划还是电子生命计划?”那个女记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柯克兰处也有人问同样的问题。记者们举着话筒,焦急地等待着回答。街角的火还没有熄灭,不时发出噼啪的刺响。

      王耀在脑海中甄别着这个人的身份。是《纽约时报》的记者。《纽约时报》如今已经变成了情报贩子。阿尔弗雷德是在派人观察他的态度?在他刚和对方吵了架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

      王耀的眼神坚硬起来:“对于中/方,”他加重语气,“我方决定持续推进移山计划,提供物资和技术上的支持,并于近期内完成本计划的验证。”

      “您是否考虑到电子生命计划?”一个黑皮肤的男子问,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在移山计划验证前,它并不放在我的备案内,但不代表这个计划不会摆上主席的工作台。”他缓慢地说。

      “您对电子生命计划的看法是什么?”先前的女记者追问,“——当然,这是您的个人观点,与政治无关,我们不会发表。”

      “那就太感谢了。”王耀抬起一只胳膊,轻轻下压,身旁立刻静下来。

      “这是一个人类自行编织的笑话。”他直白地说,感受到柯克兰投过来的目光,侃侃而谈:“就如这个早晨我方的立场,黎明之前,往往最为黑暗。”

      “一部分人认为电子生命能使他们达到真正的永生,我想告诉他们别做梦了。”他轻松地笑着,噪声又沸扬起来,有的记者发出了惊呼。

      那个黑皮肤的男子放大了声音:“现在全世界都在反对移山计划,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您为什么要这么想?”

      王耀平视着众人:“基于我以往的经验。”

      “把人类的自主意识拷贝到电脑里是一个无稽之谈。抛开别的问题,我想问:当人类都在电脑里创造了一个自己然后生活在那个没有伤害的理想世界里,谁来维护电脑呢?”他坦然自若,“据目前已知的研究,就数量而言,只拷贝一份完整的人类意识所需的计算机算力目前还达不到,据传闻,现在的备份时间也严重受限。”他把外套领子整理正,歪歪头。

      “没有人只想活一分钟,甚至三十秒。生存的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平等,而且我认为这不算是活着,就像是一张遗照。所有的意识都被数据推演模拟,这不过是一种新型的电子游戏。”他说。

      “请各位慎重考虑自己的站位,毕竟你们身后所代表的媒体是新闻界的半壁江山。”他说。没人再向他提问了。他满意地笑起来,抱住胳膊,转头瞄向柯克兰,向街口迈开步子。

      “……英/方对本次事件表示极大的遗憾,并打算在短期内持中立态度。我们会积极关注事态的发展,及时做出行动,将此类事件限定在可控的范围内。”柯克兰的声音传过来,对方三言两语地挡开了余下记者的发问。英国人状似无意地走向另一个出口:王耀已经站在那里了。

      中国人愤愤地咬牙切齿:“阿尔弗雷德!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占用我的时间!”

      “还消耗了你的耐心。”英国人似笑非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小心袭击。”

      王耀突然问:“你对电子生命计划怎么看?”

      “和你一样,愚公先生,我中立不久了,走吧。”

 


      到了基地附近,突然传来滋滋的静电声。王耀突然停住脚步,陷入沉思。一瞬间,他发现亚瑟也同样锁紧双眉。

      “我感觉不好。”王耀眯起眼寻找远方太空电梯的影子。“我们分头走,我去太空电梯看看。你去基地,有什么事及时手机通知。”他晃晃手中的华为。

      英格兰先生二话不说,拦了一辆自动出租车。

      “你先坐车过去。”亚瑟面色阴沉,“那个黑人有问题。阿尔弗种族歧视,试探你的只能是那个女记者和白人。”

      “动作快一点,耀。我感觉……我们要来不及了。”

 

    

      就在王耀关上车门时,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王耀看着亚瑟按下接听键大步走向基地,点开了新发来的短信。

      2 0 4 4。几十年前预言的重现。

      没有署名,附了一张他刚才接受采访的照片,“王耀”的字样写在右下角,被朱笔大力勾掉。

      接下来的一条是国内调查局的短信。这条信息的来源是一个经过混淆的假IP,人员调查到那里只看到一张字条,中央用英语写着两个短句,潦草凌乱。

      我会永生。去死吧。(I will live forever.Go to hell.)

      国内一些负责信号接收的部门也纷纷表示收到了这条信息,以各种方式:基站,卫星,乃至中微子振荡。

      王耀立刻传出回信。

      基地进入战备状态,确定无人机信号完整,指令可传出,尽快完成运行中的太空电梯流程,检查防火墙,集中所有人员。

      静电声停止了,天边传来尖利的电噪。手机里显示发送中的短信截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叹号。信号被屏蔽了。

      王耀把车调成手动系统,越过时速限制,调到最快。

      两公里外有一架供他平时应急的小型战斗机。

      抓紧时间。

 

      亚瑟把没有信号的手机塞到兜里,匆忙进入基地。2044,对中/国先生的威胁图片,字条。他耳畔回响着秘书已中断的声音。作为五常之一的意识体,他的权利不低,日常的基地人员也并不多,管理绰绰有余。只是今天来了新的受训人员,顿时拥挤不堪。恐怖分子挑了个好时机。

      他推开挤来的人群,找到基地的日常管理人员。

      “对讲机。”他揪住对方的胸口,感觉心中的恐慌在扩大。对讲机几十年前就发明出来了,没有什么先进技术,但此时无疑是信息传递最有效的通道。

      管理人员颤抖着把对讲机递给他,看到英国先生几乎是慌张地启动设备。

      “全体人员请注意!进入战备状态!检查无人机!实时重新覆写指令!集中人员!”这是他和王耀的共识。电子生命派已经渗透了基地,那么防火墙最薄,最容易篡改,威力最大的设施就是……

      “无人机!自行启动了!”他听见人们的尖叫。

      “一群疯子!”他咒骂一声,发现一群人拿着炸弹强行闯入了基地。先前防卫人群用的铁丝网已经被炸开了缺口

      “战备状态!”人们听见扩音器里传来英/国/先生的声音。

      亚瑟·柯克兰挨个找到了所有级别较高的队长,下达组织列队指令。一级接一级,指令成功传达下去。人群在时不时的爆炸和飞机起飞带来的狂风中稳住了阵脚。

      “除了未受训人员都拿起武器!敌人没有经过像你们这样的训练!你们是军人!”亚瑟穿梭在人群中,抽空仰头望向太空电梯——无人机正飞向那边。

      他赶到中央控制室,凑上中心处理器查看着满屏的红色警告。

      太空电梯1号受损失联。

      太空电梯2号受损失联。

      太空电梯3号受损。

      太空电梯4号受损。

      失去A区无人机掌控权。

      失去B区无人机掌控权。

      ……

      基地1号应急战斗机启动。

      询问,是否启动基地2号应急战斗机?是/否

      亚瑟查找着2号战斗机的位置。电脑上显示出定位:基地后门处,500m外。

      据他所知,近期由于人员吃紧,太空电梯处巡逻的飞行员极少。是他们疏忽了。与他比起来,王耀那边的压力显然更大。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是”。

      管理人员刚想进入中央控制室,看到英/国先生启动了控制室旁的自驾巡逻车。

      亚瑟把油门踩到最底部,掏出手机:信号微弱,但好歹能用。他一手砸下加速按钮,没看号码就按通了电话。

      在联合国附近的临时办公室浇花的弗朗西斯接到一个电话,他看见亚瑟·柯克兰的名字,一脸诧异。

      “什么……”

      “找人来基地组织反击!太空电梯炸没了最后都得死!”亚瑟吼道。

      “你在哪里?”弗朗西斯掏出另两个手机,分别拨通阿尔弗雷德和伊万的号码,又对着座机按响王耀的号码。

      “别废话法国佬!快来!”亚瑟挂断了电话,将将闪开一个失控的无人机,它撞到路边燃起的火引燃了路旁的绿化带。

      弗朗西斯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的电话打通了。

      法国人拿着两个电话:“出事了,来基地。”他看了看播放着“本号码不在服务区”的座机,麻利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王耀熟练地操纵飞机下坠,窥视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对手。他目测着离地面的距离,抱杆,猛然一个抬升:又解决掉一个。无人机的左翼撞坏了,开始尾旋。无人机是近期刚刚改装过的,还没有怎么用,第一次正式出场却变成了己方的绊脚石。王耀紧蹙眉头,看着FMS上一排的友军显示,果断地拿出一个u盘塞进右手边一个接口内,这是近期改装的防盗装置第一次投入使用。看着“友军”的小点从绿变空又消失在屏幕上,中国人吁口气,低飞盘旋在云层中,往复修正着飞行轨迹,不满地咂嘴:刚才用力过猛,有点拉飘了。他稳住飞机,核查着剩余导弹的数量。还有不少,然而应对不可计数的无人机们显然是九牛一毛。现在天地线与前风挡不偏不倚相交在中见。他看见一架取消无人程序的飞机。

      是那个黑人。对方狞笑着向他挥手示意,发出一枚导弹直冲太空电梯!

      王耀几乎是立即推杆冲过去。飞机左偏头避过迎面的扫射,王耀向侧滑仪小球方向抵舵,启动导弹发射程序。

      来不及了。黑人旋转抬升着高度,灵活地改变飞行角度,导弹只集中了他的右翼尖。他灿烂地笑着,朝王耀比划着手势。先是一根食指一根中指,接着他收回了食指。

      导弹爆炸在王耀面前。他猛蹬左舵离开爆炸范围。太空电梯爆炸的残骸击碎了外层风挡。王耀下意识抹一把脸,完好无损。

      他看见新老宇航员们浸满血的残肢。千米高空下,救援队似乎赶来了,他们的衣服相对干净些,还没有染上灰尘和泥土。

      愤怒浸没了他。王耀最后一次检查油箱,确保燃油充足。他知道新版的无人机油箱小。

      耗死他。

 

      王耀循着黑人的飞行轨迹,按下按钮,导弹连射。对方一个侧空翻,加速,切换为临界迎角飞行。王耀咬咬牙,加速跟上他。大气压力开始施加在中层的挡风玻璃,传出轻微的破碎声。

      王耀再一次作势要按下按钮,对方上了当,右转弯。

      中国人笑了。这正合他意。

      他拉升高度,感到了机体的失速。

      他俯冲下去,按下按钮。是新研发的隐形跟随导弹,导弹在太阳下闪了一下,不见了。五秒钟后,王耀听见一声巨响,前面的飞机的后部从机身上分离了。那个过程很缓慢:先是黑色的裂口,然后慢慢变红变亮,尾翼脱出来,下降的同时又被瓦解成小段。他知道他已经成功了。

 

      王耀拉杆,飞往太空电梯3号。一架飞机尾随着他,是同样的改装机。

      不,不止一架。他的周围不止一个敌人。他们在大块的云团中盘旋,全然不顾机体是否会颠簸坠落。风挡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却觉得发动机的声音从每个空隙里渗进来。

      雷达单调的滴滴声凑紧了,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耳膜。绿色的画面转红,十几个个小点凭空出现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片。

      他低下头,地面上碎玻璃的闪光在他视网膜上凝固出一个个光斑。手心的冷汗使他握不住手柄。

      他闭上眼,告诫着自己不要惊慌。

      意识体不会死。

      意识体不会死。

      如果他不行动就会有更多的太空电梯被破坏,而一旦移山计划的进程因为极大的经济损失被阻碍,后果不堪设想。

      王耀把视线从PFD上移开,再次扒下控制杆,气压表的指针左移。他又争取了十秒钟的时间。敌方的驾驶技术很精湛,他只能做到这一步。现在敌机从纯追逐转入了滞后追逐路线。他想起朝鲜战争,那时他能领着几个新训练的飞行员用米格15单挑美军的战斗机群。那种情况他还要分出心去关注年轻人们的战位和操作,现在不需要了。

      现在的这片天空是他的战场。

      他是军人。

      不言而喻。

      王耀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笑了起来,觉得在那一瞬间,天空真正接纳了他。

      他放缓了速度,急转向右,机翼侧向左,任由空气把机翼托起颤抖。他压低身体,做出不堪重负的样子。

      战斗机留出一个空隙。正正指向中国人的6点位。敌机在转弯圆环内,与他处于同一激动平面。教科书上曾拿这个做过经典案例:这是空战的常见场面,通常由于一方的心态不稳或者操作失误导致。对于许久没碰飞机的他,这应该算一个能被信任的理由。

      他还记得多年前的教科书的原话:“如果你接近或在敌机的转弯圆环范围中,你将拥有一个位置优势。此时应避免迎面BFM战斗,这时应将敌机的转弯点标记在空中,飞向进入窗口,开始高G转弯,检查是否在射程内,如果是,通常会出现射击机会,不要犹豫,射击。”

      他从不拘泥于这些,但是对手会。基础飞行指南上的技巧永远比不过实战的血泪教训。这是他们欠缺的一点,但从来不是王耀的。

      对方紧接着咬住了他的转弯圆圈轨迹,随后垂直爬升来获得转弯空间。王耀的眸光微微一动。

      对方等不及了。两架飞机优先冲进了6点位。对太空电梯的攻击松弛下来,转移到他一架飞机上,对方似乎通过通讯器交流着什么,他当然知道:他是移山计划的最大支持者,他们最大的反对者,消灭他的计划显然很有诱惑力。

      导弹出舱向他飞过来,王耀一个急转弯,把升力矢量迎向敌机,他的飞机比起无人机更加顺手,现在他和一架敌机处于剪刀飞行状态,双方互相拉杆,回杆。王耀看着敌机保持一个将越不越的状态,握紧了手柄。

      他的机身以惊人的速度反向转弯,敌机反应不及,被迫进入超越。本来向王耀油箱飞去的导弹被他以位移用一个刁钻的角度导向对方机身。

      过载反转。他没有把握的一个技巧就这样成功了。

      那架飞机剧烈地晃动着,歪歪扭扭地飞向别处。后面的几架飞机包抄过来,王耀径直冲向其中最边缘的一架,那架飞机看起来不稳,应该还是新手。机舱里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对方显然慌了神,拉杆向下作半筋斗进行S分离,低机首转弯后向他射击,其他几架飞机垂直向上拉起,导弹发射出来,这次不是冲着王耀,而是……

      他们不远处极速抬升的太空电梯。三颗导弹挂在电梯壁上,机群的驾驶员们挑衅地看着王耀,其中一个拿出控制器,嘲笑的抬起右手。

      王耀不假思索地拉杆到180度。高G爬升射击,没办法了。他把精力集中在驾驶上。他的手已经被长时间的低温冻僵了。

      他伴随着呕吐的感觉按下射击键。成功了。代价是余下的所有敌机都达到6点位,领先转弯,向他射击。优势转移,王耀由于惯性栽向后面,太阳穴正冲着地面。他爬起来抓住手柄,感觉湿热的液体从左额流下来。晕眩加剧,王耀掐了自己一把,痛觉使大脑清醒了一点。他正在射击网的内部,只能想方设法突围。王耀翻着筋斗向对方回击,他的火力不够,没有掩护。中国人意识到这个环境无论是高度还是导弹都不允许他跳伞,检索着剩余的导弹数量。

      怕不是要报销在这里一次了。他遗憾地想。

      雷达通讯器滴滴地响起来,自动接听了。

      “Lock one,fire!repeat,lock one, fire(锁定一架,射击!重复,锁定一架,射击)!”王耀远远看见和他一样型号的飞机加入了战场。现在的通讯器里是亚瑟·柯克兰的声音。

      王耀果断地按下按键,余下的导弹全部发出。

      “Missile away(导弹已发射)!”他对着收音口大喊。“你智障吗?基地怎么样?”

      对方的声音掺杂着电流的噪声:“弗朗西斯他们去那里了——hammer down(击落一架)!——他们怎么这么难缠!”

      “我长话短说——你应该——现在离开这里!我能应付!”王耀吃力地拉杆。

      对方换成了英语,没有回答他的要求:“You got two bandit on your tail(有两架敌机咬住你了)!Five o‘clock(五点钟方向)!Behind you(在你下面)!”

      王耀咬破舌头,感觉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他勉力冷静下来。

      “——听我说——”

      “——事实上你更应该听我说。”亚瑟拉杆,飞机灵活地拉高,“突围,就现在,我掩护你。Now,go to the deck(降低高度)!”

      王耀发现此时争论也是徒劳,拉杆,飞机开始下降,通讯器的电流声填补了生硬的沉默。

      追逐状态由于亚瑟的飞机的升空被打破,后者有充足的动能来周旋。亚瑟的火力很猛,王耀身旁的围绕的机群渐渐稀疏了。

      他如潮的思想淹没了射击声,他的大脑里在下雨,噼噼拉拉的爆炸声。

      他在他们眼里看到如雪如山的恨。一些挣扎的梦。

      他的飞机突然失控了,机身剧烈晃动着。他看向仪表盘,油泵的故障灯亮了起来,油表的指针也指向了“0”。

      这种程度的晃动不可能是乱流,只能是飞机本身的故障……

      油量表的指示灯响起,果不其然,原本2千升的油储只剩8千升了。现在的飞机经过改装大多已经变成纯电式,他手上的这架是最后一批油电混合类。

      亚瑟的飞机和他的是同型号,但没有配置加油吊舱,不可能伙伴加油,而电量早已在刚才的时间内耗尽了。且他的油箱多半有损失……

      亚瑟透过风挡看到王耀的飞机,操纵杆上的手攥紧了:“你那边什么情况?乱流?”

      “不是。油箱坏了。”他沉静的回答,一个拉杆抬升高度,转头调整节流阀。

      开源不成,只能节流,紧急迫降……他手上这架飞机还是未改良需要跑道的款式。

      “跳伞呢?”对方紧接着问。

      “高度不够。”他心平气和地回答,向基地塔台发去消息,没有反应。

      油耗太快了,每隔一分钟都在呈几何式地下降,现在油量已不足3千升了。

      他记得还有一块备用储电池……?

      “你打算怎么办?”对方沉着地操纵射击,接连击落两架飞机,但语气并不镇定,“别告诉我你把献身祖国事业作为日常!”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这飞机没有吊舱!fuck!你活不活?”

      电池开启成功了。王耀倒回座位,在心中高声赞美着自己的运气。

      最后一架追击机在他的身后坠毁。战场乱作一团,没有人在乎到两个意识体开着应急飞机在8400米的高空通讯。

      “兴许是吧。我死不了。”王耀控制着飞行速度,调整高度,“你还有多少导弹?带定位的?”

      “不少。什么事?”

      “你在这里帮不上忙,我现在要紧急迫降,你去太空电梯,能保住几个是几个。如果弗朗西斯在基地,他应该知道启动550C来覆写程序,伊万和阿尔会帮忙。他们只能猖狂这一会了。”

      “然后我见/死/不/救?”亚瑟的语气几近愠怒。

      “现在,去。”王耀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重申。你在影响我的操作。”

      “No.”英格兰峻拒,“现在我会靠到你那边去,联系塔台清理出迫降跑道,然后你去破解。”

      “你这是真正的见/死/不/救!”王耀大声喊着,脑袋嗡嗡作响。亚瑟·柯克兰不管经过什么都没有改变他混蛋的事实,他的太阳穴更疼了,“下面的人正在经历抢救!太空电梯!”

      “低头看,在你下面。陆续抢救出来的增援飞机现在已经去了,我没有这个义务上去和他们单挑,亲爱的。我比你惜命。”对方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讽刺。

      “把你抬杠的智慧转换一下,柯克兰,你说如果我现在把高度势能转换成动能,还能滑回去吗?”王耀等了一会,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扶额,“可恶,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使命感都没有。”

      “你真的一点保/命意识都没有。”

      “我们死不了。”王耀说,“我比你自信。”

      “这只是推测,你看见过几个死/而/复/生的意识体?”

      王耀揉着太阳穴,发觉自己带伤犟不过英国人,自暴自弃地转身估测离基地的距离:“你他/妈再不去帮忙我现在就调节流阀死给你看。”风挡上还残留着刚才爆炸的灰烬和血迹。他的胃部沉甸甸地下坠。

      对面的亚瑟愣了一下:“你来真的?”

      王耀烦了:“最后一遍,你去不去。”中国人语气越发轻柔,“如果我耽误了别人我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暂时。谢谢。”

      又是沉默。过了几秒,他听到英国人和塔台来往的通讯声。

      接着,通话范围被扩大,他疑惑地望向身旁并排的飞机,先关闭了主机麦克风,凑向侧机的通讯器收音口,不出所料地听到对方的声音。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你去和别人打空对空。”柯克兰无力地抱怨。“还有,现在的通话范围是你我和塔台,现在开始离基地还有十公里,一公里报一次,不然我会先送你去见上帝。别躺床上成残疾人。”他警告。

      王耀无声地微笑。

      “太煽情了。如果我不呢?”

      “那么……”英国人犹豫一下。

    “我会在公众场合强/吻你然后声称英/国/获得了对中/国/的控制权。”

      王耀哑然失笑。

      亚瑟突然玩这么开,他好害怕。

      对方没有回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侧机的收音功能。飞机别扭地转向,投入战场。

      王耀看见柯克兰红着耳根转过头去,心情舒畅地打开主机麦克风,再次降低高度。一分钟后,他拖长腔调:“联系塔台,距离九公里,重复,联系塔台,距离九公里。”

      塔台收到。他看到字幕。

      亚瑟·柯克兰突然打开了主机麦克风,但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听着风声和爆炸声。

      这是2044年的主旋律,无法超越的恢宏乐章。




 

      九公里…八公里…准备着陆。

 

      战斗机只能依靠微弱的动力前进,几乎无法控制飞行航向。王耀的屏幕上重复闪动红色的警告。跑道近在眼前了。

      他打开起落架和减速伞,进入滑行状态。

      战斗机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冲出临时的跑道撞进机库。王耀打了个冷战。机库里还有几十架没有组装完成的飞机。

      他使劲踩上起落架制动,脑海中冒出一个风险极高但成效显著的办法。

      他可以紧急刹车,把轮胎爆掉让飞机停止。

      没有时间留给他权衡利弊了。王耀一闭眼,开始紧急刹车,感觉到了轮胎带来的反推力,整架飞机都在晃,剧烈的颠簸和噪音快要把他弄疯了。

      结束吧。他默念着。结束这一切。

      这是世界上最冷的时候。

      “我宁可凝望一轮崭新的冰河纪,也不愿目睹这些司空见惯的场面生生不息。”*

      幸亏他刚才关上了所有的收音口和麦克风。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飞机停下来了。状态的转换是一瞬间的。

      他想起普罗米修斯和北京的夕阳。自从反抗的号角吹响,他从此不再相信虚幻,这种极端的真实终将融入血肉,髓间都是反理想的硬,像黄金和象牙,不可磨灭,血迹斑斑,荒冢丛丛。   

      他还是命不该绝,反过来乐观地说,中/国/命不该绝。这是最值得庆贺的一点。

 

      他胡乱的地想着,登记梯接触到机身发出清脆的响声,舱门被打开。一丝天光漏进来——好像也携了寒霜。

      他强撑着顺梯爬下,第一眼看到了柯克兰。英国人也有点小伤,绿色的眼睛沉淀着暗色。

      “你知道的,我从不食言,只是时间问题。”他说。

      王耀扶上对方的胳膊——他的太阳穴就像被重锤砸过,看来飞机的地面可以改良,他之前就说过扩大机舱是个错误——走向基地中心。

      “牺牲了多少人?”他问,嗓音由于失血而发哑。

      亚瑟睨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掏出一块手帕简单擦擦他的太阳穴,引着他走向基地医疗室。王耀感觉左耳无来由地出现了风声。

      “太冷了。”他自言自语。担架在他的身旁穿梭。

      天色晚下来了,深色覆盖了浅色,夜色在他们身后合拢。呻吟,哀惧,沉默。用黑暗形容显然太寡薄了。月亮出来了,毫无温度,就像一个流浪汉,或是一条透明的河流。

      “太冷了。”英国人重复。

 

 

 

 

      亚瑟走进中方办公室时,只有意识体一人。王耀头上缠着薄薄一层绷带,正在翻阅文件,他看到大标题《关于移山计划的最后立场说明》。

      “你还在继续吗?”英国人拉开凳子坐到他旁边。

      王耀没有回答:“你收到那份绝密的核数据了吗?”他推过去一张A4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号。亚瑟接过去,一副了然的神色。

      中国人说:“有人在帮我。可行性验证将在两天后开始。”

      “在帮我们。”亚瑟说,“我会提供援助,隐私的方式。”

      中国人一惊:“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如果是因为私人关系的话我不会接受。”

      “放心,我一向拎得开。英方需要为之后的博弈建立基础。”

      王耀握紧的手指松开来:“那就太好了。”意识体想了想,又递过来一份文件,“我想给移山计划改个名字。”

      察觉到对方明晃晃的疑问,他笑笑:“我想改成‘流浪地球’,打算把这份提议传给上级。”

      “因为太冷了?”

      “因为地球太暗了。”王耀望向窗外,眼中映出月亮的倒影,“流浪的人没有家,但我们的家本身就在流浪。它没有家。”

      他更像说给自己听:“成功之后,需要一个好名字。”

      亚瑟握住王耀探过来的手。

      “是个好名字。”他低声说。


 

      在他看到中/方外交官公开告知后仍这么说。

      只是那天他预见不到之后的变数,那天,世界上最孤独的流浪者做出了一个影响世界的决定。

      他的名字叫王耀。

    


      王耀坐在苍老的外交官前,姓周的老人已过耳顺之年,目光却仍旧清亮。老人手里攥着两个小物件:一个酷似合拼在一起的移动硬盘,是最近流行的电子生命卡,已经被暂时封禁了。另一个是一个小按钮,暗暗地闪着光。

      “好久不见。”王耀生涩地说,心中五味杂陈。

      “好久不见,祖/国/先生。”老人爽朗地笑着,“您还是这么年轻。”

      王耀勉力笑着:“我真希望您能多活几年,您是最优秀的外交官。”

      “我可担当不起。长江后浪推前浪哇,优秀的外交官会越来越多,依我看,晓晞就会出落成女中豪杰。她还在会场,我已经早退了。”老人谈及助手,开心地笑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想问什么?”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王耀。

      王耀低下头端详着,电子生命卡上面显示着他的名字,冻手。

      “如果把‘他’上传至电脑,会发生什么?”

      老人正式起来:“据科学研究,‘他’就是电子世界的另一个您,我去和计算机那部打听过,如果是目前先进的计算机,可以拥有接近两分钟的寿命。”

      “‘他’有什么功能?”

      “您可以近似地将‘他’看作一个人工智能,具有人工智能的一切功能和计算机模拟的性格,无限接近您本人。”

      王耀捏紧了电子生命卡:“‘他’可以帮助统筹和破译,对吗?”

      老人点头:“‘他’代表了世界最先进的算力。您想必收到了全球核武数据,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我怎么才能保证‘他’会和我绝对一样呢?比如…他会听从一些正确的指令。”

      “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没有任何先前的实验来证明这一点。‘他’是否拥有人性这点都不能确保。”

      “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王耀问。

      “是的,您永远不能猜到放出来的是什么。”老人说,“但是我有一个中国式的建议。”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您可以与他对话。他的回应在理论上说是随机的,但是会进行不断的修正。”老人眨眨眼,“我这里有一台公用的大电脑,虽然性能比不上550系列,但您可以现在开始。”

      “那我按下按钮呢?”王耀神色难辨。

      “这是极端危险的。我们不知道您能不能回来。”老人缓缓地搬出大电脑,“我建议您最好不要这么做。意识的强行转移和克隆迄今还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我知道了,谢谢。”王耀真诚地说,接过了大电脑。

      老人善意地笑着:“好了,我有点事要去会场看看。好马也需要伯乐。”他站起身,颤巍巍地离开了,独留王耀自己打开大电脑,插入生命卡上传。

 

      秘书端着茶走进临时会议室门口时听见了意识体先生的自言自语。

      “……帮忙吗?”

      “……承诺……他……我们。”

      秘书礼貌地叩响门板。

      声音终止了。

      中/国/先生的眸子格外亮。

      “放在那里吧,谢谢。”他问道,“快到春天了吧?”

      “是的。”秘书回答。

      王耀的嘴角挂着微笑。

    “海鸥会早些出来的。就是那些白黑相间的鸟儿。它们很漂亮,你也可以去看看。”

      秘书重重地点头。

     “鲜花会挂满枝头。”中国人微笑着端起茶杯。    




*引用自珍妮特·温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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